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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 亭约 (抓虫)

  14 亭约 (抓虫) (第2/2页)
  
  次日清早,大家在寺里用了早餐,沈毅就带着众人出了寺。
  
  香叶寺建在山脚下的一片缓坡上,周围种了各种果树,还有小块农田,靠山泉灌溉。此时仲春时节,各色果树有花有叶,农田上一片新绿,漫步其间让人心旷神怡。
  
  这群五谷不分的勋贵儿女,走了大半天,见天色过午,就让人在一处林间围了幕帐,地上铺了绒毯线毯,席地坐了,吃了午饭。
  
  几个孩子很少这么聚在一起,去年沈汶还没跟着出来。今年算是他们第一次离开了长辈的监督,自在地玩在一起。他们聊着各种趣事,八卦他们听到的传闻,自然没有人讲到有关沈汶的那些传言。
  
  到了下午,沈卓最近迷恋围棋,就缠着沈毅和沈坚和他一起下棋,沈湘却想到周围走走。沈毅就陪着她出去了,沈汶则要看沈卓和沈坚对弈。
  
  阳光微斜,树影渐长。两个少年席坐于地,面前摆着矮几,轮流放下棋子。清脆的落子声夹杂在空山传来的鸟鸣间,远处山泉的潺潺水声里,让沈汶好几次差点应声落泪。她一手托腮,半眯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棋盘。有时,她会在意念里给沈卓出主意,有时又往沈坚的头脑中输送画面。偶尔他们接收到了她的信息,走出她想出来的棋步,沈汶就会傻傻地笑起来,掩去眼睛里的泪光。
  
  苏婉娘在早上周围走动时就找到了寺外果林间残破的看月亭,想到明日就是与季文昭会面的日子,她感到一阵阵心跳过速。这毕竟牵扯到她父亲的死,杀父之仇,怎能淡然?
  
  太阳快要西斜时,沈毅和沈湘回来了。沈卓与沈坚相峙了一个多时辰,沈卓赢了一子半,算完了棋,沈卓高兴得在草地上翻了几个跟头。沈坚翻了翻眼睛,沈毅笑着说道:“三弟,胜负乃兵家之常事,你二人尚有明日,不必如此。”
  
  沈卓忙整理了下衣服,咳嗽了一下,对沈坚行礼道:“多谢二哥相让。”
  
  大家笑起来,沈湘撇嘴道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  
  沈卓仰着下巴对沈湘说:“我现在肯定能赢你,你信不信?”
  
  沈湘插了腰说道:“不就赢了盘棋,你就来显摆,你忘了我在你五岁的时候就把你打倒过了!”
  
  沈卓皱眉喊:“怎么可能?!你那时才三岁吧,你肯定那时你不是在做梦?”
  
  沈湘上前挥拳说:“你才是在做梦!”两个人在人们收拾东西的空档里打打闹闹,丫鬟小厮们一边笑着躲避,一边喊着让他们小心碗碟。沈毅和沈坚则去拉架,间或还趁机踢打沈卓几下子——这个三弟开始得瑟起来了,得教训他一下。沈汶在一旁看着,眼泪终于流了下来,又赶忙擦去了。
  
  这一夜,苏婉娘自然又没睡着觉。等到次日起来时,她端茶的手都开始发抖了。沈汶在吃了早饭后,握了下她的手说:“别这么紧张,真的没事,他肯定会答应的。”
  
  苏婉娘一个劲儿点头,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。次日,沈毅决定去登山,沈坚等都跟着去,可沈汶说自己怕累,就留在了寺里。沈毅带走了大半护卫,给沈汶留下了五六个人,又再三叮嘱沈汶不要出寺,有事就让人放信号,才带着众人走了。
  
  将近正午,她们用了午餐后,沈汶让苏婉娘出去给自己折几支花来,苏婉娘应了。何氏陪着苏婉娘对守在院门外的护卫说了,然后苏婉娘匆匆地离开了她们的院落,穿过游人稀少的寺院,出了大门。
  
  寺门外停了三四辆马车,侯府的车马都在寺后,这些就是今日到来的了。苏婉娘仔细看了看,那些车看着都是好材料,可没有任何标记,该是今日到寺中烧香的人。苏婉娘猜测这几辆马车里可能就有季文昭的车。
  
  看月亭是在果林里的一个小高坡上,已经年久失修,漆皮剥落,亭子角都掉了一个。人在里面能越过树枝看到天上的月亮,可周围的果树又遮掩着亭子,让这个地方很清静。苏婉娘远远地绕着看月亭走了一圈,确定疏散的果林里没有人,才从林间穿过。快到亭子时,她隐约能见里面站着一个人。
  
  苏婉娘的心都快跳出了来了,她不急反慢,一步一步地走过去,平息自己的呼吸。
  
  季文昭站在亭子里,看着阳光树影间走过来的少女。虽然才十岁出头的样子,可已经能看出日后必是绝色。她衣衫简单,头上也没有贵重的首饰,应该只是个婢女。季文昭感叹这必然是极为权贵的人家,连一个下人都如此美貌。
  
  苏婉娘进了亭子,对着季文昭先施了一礼,季文昭还了礼。苏婉娘不说话,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。毕竟,她是丫鬟装束,谁会关心一个丫鬟的姓名?
  
  季文昭等了片刻,先打开了手中的折扇,露出了那个革卦,这算是介绍了自己。
  
  苏婉娘一笑问道:“请问先生为此卦曾经斋沐了几日?”
  
  季文昭却没有笑,盯着苏婉娘,苏婉娘还是微笑着:“我家主人精于术数,想以此看公子是否是季文昭本人。”她脸上虽然还是笑着,但袖子里的手却是紧攥成拳。
  
  季文昭说道:“一共五日。”
  
  苏婉娘点了下头。季文昭问道:“如果我没有说五日,小娘子又会问什么话?”
  
  苏婉娘再次微笑:“会问公子所定之亲是何人家。”
  
  季文昭心里发憷:他临行之前,恩师才与父母定下了亲事,说好在他成为幕僚之前不对外言说,以免让人觉得他奇货可居,如果得不到他,会向他下手,以防便宜了对手。他所在的城市离此地几百里,若是有人送信,倒也有可能……
  
  季文昭又问道:“若是我还是没有答对,小娘子还会以何来证?”
  
  这次苏婉娘叹气了:“若是公子两次都没有答对,那么要不你不是季公子,要不就是季公子不能以诚相待,我家主人也就不想结交季公子了。日后季公子的祸福也就不会再让我家主人挂怀。”
  
  季文昭皱眉:“什么叫‘我的祸福’,难道你家主人竟然算出我有祸事?是不是下面就是要以帮我避开祸事为由招揽我为你家主人效力?”
  
  苏婉娘垂目道:“我家主人并非想招揽你,只是想托你查一件案子,她说这件案子如果查出了底细,你也许就能明白你日后想要报效的该是何人。”她心中对此极为紧张,此时只能保证自己声音不发颤。
  
  季文昭终于笑了:“你家主人就这么自信我肯定会帮这个忙?”
  
  苏婉娘怕暴露了自己的迫切,连眼皮都不敢抬,低声说:“我家主人说,查这个案子,对于你来说,并不艰难,可日后你也许就因此捡了一条性命,何乐而不为呢?”
  
  季文昭心里一动,“此为何讲?”
  
  苏婉娘说道:“天机不可泄露,我家主人说若是公子查出了案底,自然就会明白何去何从,若是不明白,那丢了性命就莫要怨天尤人死不瞑目了。”
  
  季文昭再次感到背后发冷,但他一向骄傲,就笑着说:“说来像是我占了大便宜,你家主人倒是深谙威胁利诱之道。”
  
  苏婉娘没了笑容,板了脸说:“我家主人欣赏你才华盖世,才愿如此指点迷津。若是公子不信,我家主人也不勉强,容我就此告退了!”她觉得季文昭是不准备帮忙了,心中一寒,脸上就冷淡如冰,转身就走。
  
  季文昭一见,脱口道:“请小娘子留步。”
  
  苏婉娘失望太大,几乎要流泪,她不敢回身,只努力稳着声音问道:“公子有何见教?”
  
  季文昭皱眉思索,此时此刻,怎么也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。是要招揽自己吗?可一听自己不接这事,马上就弃自己于不顾,好像自己不名一文一般,自己是国手好不好?!但若是无意招揽,为何又要出棋局,又要给扇子,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来安排这次见面?
  
  想到此,季文昭问道:“你的主人出了那生死局,他自己可有解?”
  
  苏婉娘平板着语气,开始背诵……
  
  季文昭这些日子终于想出了解答,此时他闭上眼睛,脑中按照苏婉娘说的摆棋,刚听了二十几句就喊道:“停!”这个解法比他的答案更大胆,他不敢听下去,准备按照这个思路,回去自己再琢磨一下。在他的想象里,这个美貌婢女的主人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,棋艺卓绝,会卜善算,想考验一下自己这个年轻人。
  
  看着苏婉娘的背影,季文昭出声地叹了口气说道:“好吧,算是我对此局的酬谢,就接你们主人的这个案子吧。我师门在京城的弟子门生遍布各个司衙,想来查什么都该不难。说吧,想让我去问问谁的事?”
  
  苏婉娘心头狂跳,可她慢慢地转了身,先对季文昭施礼道:“多谢公子。”然后说道:“我主人还说,如果公子接了这个案子,要公子答应在查此案中不能惊动任何人,不能暴露公子在查这个案子,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人委托了公子来调查,公子多近切的朋友亲人都不能,否则公子性命有忧。如果公子不能保证这三条,我家主人还是不会让公子去做这件事,以免公子因此身亡,我家主人会为此不安。”
  
  季文昭喔了一声:“有这么危险?”他傲气地笑道:“你这么说,我倒是生出兴趣来了。好,我都答应了,那就请告知是谁的案子吧。”
  
  苏婉娘抬眼看了看周围,亭外果林静谧,没有人,她的眼睛再次盯着脚尖,身子前倾,用极低的声音说:“户部之金部主事苏长廷被以贪污之名缉拿,可尚未定罪就死于狱中。请公子查查他犯罪的证据何在,是谁将他告发,他在狱中又是怎么死的。”苏婉娘用了最大的努力,才不让自己浑身打颤,可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  
  季文昭倒是没有注意到苏婉娘的紧张,他努力听清了苏婉娘的低语,似有所悟地点头:金部,管理钱财之地……得此位者,就有了掌控金银的权利。户部又是任命官吏之部,掌握了官吏的薪俸……季文昭微笑道:“好,我就去看看,是谁干了这事,这人是有罪还是无罪。请问小娘子,我若是有了结果,该如何来告知?”
  
  苏婉娘低着头说:“明年正月十五晚亥时半,观弈阁内。”
  
  季文昭惊讶道:“现在才四月,这案子竟会用得了这么长时间?”
  
  苏婉娘说:“也许公子能及早查出来,但我家主人不希望公子露出马脚,还是谨慎为上。时间充裕,公子也就不会匆忙行事了。”
  
  季文昭笑了一下:“就谢过你家主人的好心了,我想你家主人是不准备告诉我他是谁吧?”
  
  苏婉娘点头道:“我家主人说公子还是不要探究她是谁,以免引起他人注目,对公子、对我家主人都是麻烦。”说完又施礼道:“再谢公子援手,告辞了。”
  
  她出身官宦之家,自有礼仪风度。行礼后匆匆而去,季文昭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叹息:一个婢女都有如此风仪,那个主人会是个多么超然优雅之人啊。
  
  季文昭知道镇北侯府的人现在正在寺中,可他对武将之家多有轻视,而且,寺外也有其他人家的马车,借着镇北侯府做掩护实在太容易。他知道对方不欲他探寻身份,就没有再深究,上车回城,想着怎么开始查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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