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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5 谗言 (抓虫)

  155 谗言 (抓虫) (第2/2页)
  
  太子转怒为喜,点头道:“这个时间也正好,父皇前几日因平远侯之整兵夜不安寝,很不舒服,想来该是听得进本宫的话。”
  
  皇帝现在的确很不快。
  
  首先,他觉得被平远侯耍了。平远侯上殿来,老弱病残的样子,可是义兵一起,就暴露了平远侯的实力。其次,他觉得被三皇子背叛了!监军监军,应该是代替皇帝来监视军队的,让三皇子去其实是因为北戎就要来了,看三皇子的样子是想上战场拼杀的人,去协助一下没了力气的平远侯,也许能顶住北戎。可是平远侯看来根本不必有人协助!据回报说,平远侯的大儿子弓马娴熟,明显是个武人!这么多年在京城里装神弄鬼地假装文人,平远侯用心险恶啊!而三皇子一过去,就与平远侯同心协力起来,没有给皇帝送回来一封报告平远侯情形的私信,全是那些案牍空话,看来不是什么监军,是个同伙了!……
  
  想到这些,皇帝就觉得胸中抑郁,与茅道长练习导引也没了精神,又加时时胃痛头痛,更添焦躁。
  
  于是当太子到御书房私见皇帝,他一开口:“父皇,儿臣觉得平远侯镇北侯早有反意!”皇帝就嗯了一声,示意他说下去。
  
  太子将手中一摞材料放在皇帝面前的案子上,一一道来:
  
  “父皇,早在三年前,镇北侯就开始制造民声,说什么燕城元宵节之夜,三龙齐齐拜首,必有御龙之人现身。想燕城只是个边塞之地,父皇和儿臣等都在京师,那里能有什么御龙之人?明显是居心叵测!不出半年,北边临海一个县令送出奏章,指有京城平远侯府的人,经他所在的港口与边关来往,态度恶劣,慢待乡里,十分骄横。最可疑的是,这次北戎犯境之前一个月,沈家军就开始在周围抢劫富户,到处散布谣言,说北戎要来了,引起恐慌。北戎过境时,沈家军无一人抵抗,全线撤退,将大好国土拱手相让北戎!沿境多少村镇沦入北戎铁蹄!好在有人良心尚存,现有沈家二小姐逃出侯府,出具了她父兄与北戎交好的书信,可知镇北侯父子与北戎早有勾结,引北戎犯我,以期制造战事,遥助贼人!他们如此无耻,为了个人私利,竟然置万千百姓的生命安危于不顾,毁去了多少人的家园田产!就是为了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能借此机会掌握兵权!”
  
  太子将几张书信递给皇帝,皇帝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,读了读,问道:“这就是那个与你不和的沈二小姐?”
  
  太子表情严肃地点头:“儿臣过去对沈二小姐十分不喜,但是此时也不得不承认,沈二小姐还是心存正义之人,在这关键时刻,能挺身而出大义灭亲,指认她父兄所做的祸国殃民之事。看来镇北侯和北戎有私下协议,此场战事本来只是个过场,可是北戎早存亡我之心,将计就计,反而利用镇北侯的合作,攻入了我国土!父皇!镇北侯辜负君心,卖国投敌,罪不可赦!”
  
  皇帝放下书信,太子继续说道:“北戎围了燕城,儿臣等在月后才知,可是儿臣最近收到江南信报,说在北戎战事被通报之前,平远侯之子就已领兵进入了江南地区!”
  
  皇帝深吸一口气,嘴角下垂。太子低声说:“父皇,多方消息说,平远侯长子所率之军,军容整齐,武器精良,根本不是什么乡野义军,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正经军人!那些衣服可以临时做,可是他们携带的武器,没有三五年根本无法做出来。父皇,他们早就有了准备。北戎未来,他们就一路前往京城,是何用意,难道还用说吗?”
  
  皇帝沉着脸,太子说:“父皇,现在北戎逼近,危急京城,他们不得不先去抗击北戎,可这不是他们的本来用意!听说平远侯父子两军相并后,就近十万众,平远侯不急着前往前线,反而先整军,将自己过去的属下遍布军中,将义军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他的私家军。他们这是利用父皇一时不察,借着义兵之名为自己建立了‘张家军’!如果他们赢了,班师回朝之时,必然再添军力,儿臣以为二十万都不止。若是个可靠的人,父皇不必多虑,可是平远侯父子对父皇毫无尊敬之心,几年前就敢设计父皇的亲生女儿,对皇家下手!这等脑有反骨之人,不得不防啊!父皇,儿臣深为父皇担忧!”想到四公主,太子不由得哽咽。
  
  皇帝冷冷一笑:“也是为了你自己担忧吧?”
  
  太子咽下难受,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,尽量大义凛然地说:“父皇,若是三皇子对父皇一向孝顺恭敬,他领兵回来,儿臣为了江山安好,就是让了太子之位也没什么。”他停下,皇帝自然能听出他话外之意:三皇子对皇帝孝顺吗?恭敬吗?这些年一直对皇帝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,整个一个逆子的样子。
  
  太子估计着皇帝品透了自己未说之语,接着说:“可是既然平远侯镇北侯两家人能设计出这样的毒计,他们必然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!谁都知道,父皇对他们不喜,而三皇弟早就结识了张沈两家的子弟,同他们称兄道弟。父皇,他们这是想让三皇弟取父皇而代之,颠覆父皇之位呀!”
  
  皇帝鼻孔里出了一声,脸色已经非常阴沉。太子叹息了一声,对皇帝说:“父皇,也许该迁都南下,不仅是为了躲避北戎,也是为了防范那些对父皇不利之人。父皇,前朝有玄武门之变,父皇要小心啊!”
  
  玄武门之变是李世民与太子争储,双方都说对方要杀了自己,最后李世民在玄武门杀了自己的太子哥哥外加弟弟,还把向着太子的皇帝李渊囚禁起来,强迫李渊逊位,成了太上皇,自己当了皇帝!日后他再怎么说太子残暴,父皇昏庸,都无法逃开他杀了自己手足,囚禁了自己父亲这种大逆不道之事。有史料说李世民上朝时要努力微笑,不然大臣们就有吓得无法说话的。因为人们觉得连有血脉之亲的人都敢杀的人,对没有血脉的人更无情。李世民为名声所累,一辈子受魏征的窝囊气,努力当个明君,开了大唐盛世,就被后世原谅了——也算是立了“弑父灭手足好”的一个样本。古来皇家手足相残之例比比皆是,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像李世民这样,以自己的实际行动,证明了杀死兄弟囚了父亲是有理有利有功有得之事,给后世的争储之人提供了路线图,大概就是:指认对方对自己下杀手,然后自己反击,成功地杀了对方,登基后好好当个皇帝,任用几个得力的官员,改编一下过去的历史,将对方说成是昏庸之人,自己得到了至上的权力和荣华后,还能名垂千古,何乐而不为呀?
  
  皇帝忽然觉得现在的情形与那个例子十分相像,三皇子带着重兵回来,肯定先收拾了曾刺杀过他的太子,然后就是囚禁自己,逼自己退位。三皇子这些年虽然被吕氏压着,可是文臣里也有半数呼应,武将里就是镇北侯完了,平远侯也是个能撑起天的人物,三皇子取自己而代之,朝事完全可以照常运作……皇帝一时心头大跳,咬牙道:“他们别想!”
  
  太子点头说:“父皇英明,大家都说父皇是古今难遇的明君,连年天灾,我朝都安然度过,可见父皇是受上天护佑的。现在竟然有不自量力的小人想算计父皇的江山,父皇一定会予以痛击!”
  
  皇帝用手点了点案子上的书信奏章,说道:“好好收着,日后有用。”
  
  太子一阵欣喜,将东西都收了,告辞退下。
  
  皇帝在太子退后,沉吟了一会儿,对一直在墙角站着的孙公公说:“让曹开来吧。”
  
  曹开过去一直是帮着皇帝干些说不出口的秘事之人,比如夜袭平远侯府刺杀平远侯之类的。现在他已经是御林军三部的总领,孙公公答应下来。不多时,曹开到了御书房向皇帝进礼。
  
  皇帝说:“你点上三万御林军,追赶平远侯。”皇帝停下来。
  
  曹开不明所以,但是并不开口问,只继续地听着,皇帝慢慢地说:“无论他们胜负,都要杀了平远侯父子,以及……”他又停了下来,又停了会儿,终于说道:“三皇子!这个忤逆背父之人!”败了的话,他们就没用了,不杀白不杀,让他们死个明白,给有异心的人做个榜样。若是他们胜了,就更不能让他们回来了!
  
  曹开一惊,讶然的看皇帝,皇帝气愤起来:“他竟然与平远侯同谋,外通北戎,借战事而得兵权,心机狡诈,孰不可忍!”皇帝情绪激动,说话时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。
  
  见皇帝急了,曹开忙低头:“皇上,还是请皇上给臣御笔诏书,日后面对三皇子时,臣也能有据可依。”别到时候我把他杀了,您说是我自作主张,回来就把我砍了。
  
  皇帝哼了一声,提笔在案上御签上写了两行字,孙公公过来盖了御印,交给了曹开。
  
  曹开双手接过,再次俯首道:“皇上,御林军只五万之众,臣若带走三万,京城防卫堪忧。”
  
  皇帝长出了口气,突然显得很老,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:“看这情形,朕决定迁都吧,大概一个月内,就该可以动身了。你把事情办了,许能赶得上。”一个京城守不了了,但是两万人护着皇帝南迁还是足够了。
  
  曹开行礼告辞:“臣遵旨。”
  
  曹开离开后,皇帝又坐了很久,思绪纷纭,他发现自己并不后悔下了这个旨意。
  
  他当然不知道,前世,太子只指出了三皇子借机有了兵权,有玄武门之变的可能,就让皇帝动了杀心,今世虽然没有皇后在**吹风,但太子的理由更充分,证据更多,皇帝并不在意沈二小姐的书信,可他知道这事情如果揭开,有这么个证据很有用。至于镇北侯通敌什么的,皇帝倒不是很信,他生气的是,镇北侯没用!挡不住北戎就该死。至于三皇子,他对自己说,这些年三皇子对他一点都不恭顺,可见心中没有自己的权威。而平远侯狼子野心,定会挑唆三皇子杀回马枪!皇帝相信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,宁可错杀,也不可漏杀。与其让三皇子将他囚禁冷宫,不如先杀了这个不孝之子!……
  
 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做得对,只是对三皇子愤愤然许久后,又忽然想到太子也不是个好鸟。皇帝问孙公公道:“薛妃那里搜出来什么没有?”
  
  孙公公躬身道:“都查了一遍,没有什么可疑的。”
  
  皇帝暗暗松了口气,想来太子就是好。。色,弄不好被薛贵妃勾00引,才做出了下流之事。可是他还是顺口说了一句:“好好搜搜,别落下什么。”
  
  孙公公忙躬身答应,暗自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,让人再检查一遍。
  
  皇帝起身,本想让茅道长来一同做做导引,可却忽然觉得身心无力,让孙公公扶着他去龙床躺下。他有些昏昏沉沉的,像是被抽去了筋髓。
  
  御林军次日就整装准备出发,只是曹开的书记官,竟然借口出营,私开小差,跑了。换上的另一个,又在半夜去茅厕时跌了一跤,摔坏了腿。再换了一个,临出发前吃错了东西,次日拉得起不来身,明显是想借故不上战场,让曹开打了三十军棍,差点死了,被留在了后面。最后顶上来的书记官是个老好人,已经快四十了,如果不是因为没娶上老婆,早就该退伍。他虽然年纪大了些,可是人缘一向很好,几次该他回家,都因为可怜他无家可归,就留了下来。他也不争什么,就是在中军弄弄文字,现在被提为曹开的书记,负责曹开的往来信件,也算是升迁了。如果不是出发去打仗,对他可是件大好事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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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严三官人和严三夫人在一片风雨如晦中回到了家中。这一路,严三官人逢人就说北戎军势太大,大概挡不住了。
  
  一到家,严三官人赶快去见父亲,报告了自己在酒窖的行动和张公子要求自己传播的消息。
  
  严敬紧皱眉头:“他要你这么说的?”他前一阵听说了平远侯所领的义兵队伍非常强势。这个酒窖既然是为了北戎所设,人也该是平远侯那边的,为何要说败自己威风的话?
  
  严三官人点头:“大概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吧,大家谁都不想当亡国奴,听这话,定是要奋起反抗的。”
  
  严敬神光内敛,让严三官人去休息了,然后让人请严大官人来见他。
  
  严大官人走进门时,见父亲正伏在案上疾书,他就等在了一边。这些天,战事风声越来越紧,他也就越来越睡不好了——自己的大女儿和女婿还在燕城!现在听说被北戎围困了,生死不明。
  
  严敬写完书信,抬头见大儿子神色憔悴,也微叹了一下。他把几封信交给严大官人,说道:“你从书院选上那么二十几三十几出色有才的,去京城吧。这是我想让你去拜见的人,去他们那里送封信,多听少说,只言我问他们一声好。”
  
  严大官人接了信,有些勉强——他最怕和人打交道!小声问:“我知道三弟回来了,他能不能去?”
  
  严敬说:“这些人都是朝官或者夫子,那位简老夫子还是三皇子的老师。我怕你三弟学问不到,在应答上不能把握。”这么说就是有赞扬自己大儿子的意思,严大官人虽然快四十了,可还是心中一喜,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信,小声说了句:“多谢父亲提点。”接着问:“带那些人是为何?现在许多学子都回家了,有的要往南边去呢。“
  
  严敬说:“你每次去见这些人,就带上几个书院的孩子,介绍给他们。”
  
  严大官人点头:“是为了日后这些学子有门可投?”
  
  严敬摇头,“是为了帮助他们。”
  
  严大官人不明白地对着严敬眨眼。
  
  对自己这个一心做学问,对朝事没什么感觉的儿子,严敬不愿多做解释,只说道:“京城会有一番动()乱,那时节,需要众多能言善辩之人,你带着这些孩子们去,能救些人。”
  
  严大官人更不解了:“救谁?”
  
  严敬叹气:“比如你二弟的女儿。”
  
  严大官人还是疑惑:“严五?她不是在庙里为夫君祈福吗?”
  
  严敬微微摇头:“你不想想她的夫君是谁?”
  
  严大官人说道:“是镇北侯次子沈坚呀,我听说他已经在前方殉国了,我们去京城怎么能救严氏呢?”
  
  严敬一摆手:“你就去吧,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  
  严大官人犯着糊涂,找了三十多学子,说是要到京城去拜访官员,让他们随着自己去认认脸。这些学子的家人听了,都觉得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。可现在世道不太平,不能放自己的孩子单独行动,许多家都有父兄带着仆从跟着学子们一起来京城。于是在乱世中,一大队人马从严氏书院出发,月后到了一片嘈杂混乱、迁都流言遍地的京城。严大官人和学子们住了严氏宅子,住不下的人都散居在了周围,严大官人就开始带着学子们拜访严敬的门生故友。
  
  严大官人实在想不出他来京城怎么就能救了在庙里祈福的严氏,其实就是他想明白了也没有用,因为严氏根本不在庙里。不久前的夜里,严氏站在燕城北城门上一个燃着熊熊大火的台子旁边,倚着女墙,借着火光,专注地看着下面城门中纷纷涌入的敌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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