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6 诏武五年 (第1/2页)
六娘“哎哟”一声:“人家王家可是绥川旺族,什么好东西没见过, 哪会在乎您那几块破布。”
她不过随意一说, 没想到四姨大动肝火:“什么叫破布?这可是供给天子的绫罗!让你去你就去!这么多废话!你嫡姐阿熏可是已经跟巽家的公子订了亲,你不警醒着点回头等你主母随便把你许给个阿猫阿狗可别来哭!老天没眼的怎么就让我生了你们这一双讨债鬼,等我死了还有谁能把你放在心上!和你哥一样, 一天到晚不着四六的蠢货!”
六娘莫名其妙被骂了个狗血喷头,不好回嘴更不能动怒, 也不知道她母亲这一肚子的邪火是被谁勾起来的。
说来也巧。
来六娘闺房的路上,四姨正好碰见主母姚氏带着两位贴身婢女迎面而过, 姚氏问她这么一大早要上哪儿去,四姨行礼之后如实说去城里的寺庙给谢公祈福。
姚氏眼睛往她手中篮子里的精巧绫罗上掠了一眼, 微笑道:
“外面天寒地冻的妹妹真是操劳了。对了, 妹妹要去哪座寺庙祈福?我让人随你一块去,还能帮着提拎点儿东西,这一大篮子的绫罗也够沉的。”
四姨婉言拒绝。祈福是会去的, 可她此次主要目的还是把礼物送到王家,带着六娘上王家露露脸,早点把六娘和王家独子的婚事定下来,她这辈子的心事也算着落了一半。
神初时期大聿国风开放, 女子虽不能入仕途, 但也常见出来抛头露面为家中分担劳务。
经年战事的摧残之下, 壮丁全都在前线与犯境胡族厮杀, 后方劳力空虚, 大好良田无人耕作成了荒地。天子劝农,鼓励女子走出闺房加入劳作,谁耕作土地就归谁所有。在巨大的诱惑下年轻女子成为大聿最新鲜的劳动力,不出两年的时间无数荒地被开垦,前线粮草丰沛,连续打了好几场胜战,收复了绥东山脉以北一半的城池。
在这样的大环境下,女子在街上溜达不算什么新鲜事,拎着女儿去相中的公子家露个小脸虽有些过于热情的嫌疑,却也不是什么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大事。
有意将六娘嫁入王家这件事四姨只跟谢太行提过,谢太行虽一向遵循姚氏之令,但小妾中最爱的就是四姨,凡事软磨硬泡总能从谢公那边磨出个略满意的结果。加之王家在绥川也算是高门大户,联姻并不是什么坏事,谢太行便也允了她。
这事儿她从没在姚氏前提过,生怕这位主母给她使绊子坏事。可即便她不说,这点小事都不用姚氏主动打听,也能顺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。
“听说妹妹与王家夫人交情甚好?”姚氏似无意想起这么一茬,顺嘴一提。
四姨轻咳一声道:“不过是王家姐姐热情好客,又不嫌我愚笨,我没脸皮总去叨扰罢了,不敢胡乱攀交情。”
姚氏摇了摇头,担忧道:“王家虽好可惜独子是个痴儿,六娘若是嫁过去恐怕不见得是好事。”
四姨脸上的肌肉僵硬,偏偏还要赔笑:“姐姐说哪儿的话,六娘还小着呢不着急婚嫁。况且婚姻大事,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,全听郎君和姐姐的意思。”
姚氏握着四姨的手,语重心长道:“莫怪郎君总道妹妹性子单纯胸无城府,眼看过完年六娘就满十四了,该张罗婚事了。我看妹妹成天往王家跑还以为妹妹相中了那痴儿,幸好不是,否则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妹妹糊涂。六娘虽不是我亲生,却也舍不得她的终身落在一个傻子身上,到时候守着一辈子的富贵活寡,妹妹又怎么舍得?”
四姨被她牢牢握着不知该怎么接话,说对或不对都不对。
姚氏又和她叙了些闲话便带着一众仆人离开了。
四姨气得眼睛发红。
这姚氏说话从来没句真心,句句夹枪带棒还偏偏要假惺惺地装作关怀。谁听不出她话里拐着弯地嘲讽?嘲笑她这个母亲没本事只能将女儿嫁给一个傻子!若有更好的选择她又岂会这样费劲心思地想要扒住王家?若非她只是个妾,她的儿女怎会前途渺茫,只能靠她费劲心思来钻营?傻子又怎样,若是六娘嫁过去生个嫡子出来王家主母的位子便能坐稳,一点点牺牲便可换来下半生富贵平安,更可以从此摆脱庶出这个身份!姚氏一双儿女生来就比她们母子三人高一等,又岂会懂得她们的苦楚?
富贵活寡?呸!
四姨气得几乎呕出血来。
在后花园里吹了半天的冷风也没把心口那口恶气给吹散,冲到六娘房里,没法向姚氏发泄的怒火全撒在这不长进的女儿身上。
六娘实在委屈,但一听要去王家她立即捂着肚子浪嚎,甩了发髻就往茅房跑。
“不行了阿母,我吃坏了肚子真的没法陪您去了……”
四姨正要发怒,六娘对着一直站在旁边不言语的阿来叫道:“来!阿来!你跟着四姨一块儿去。外面天冷又下着雪,记得给四姨带上手炉,听到了吗?”
“是。”阿来乖巧地应了一声。
四姨揪着六娘的头发骂了一早上都没能把她拎出谢府,最后没办法,装着绫罗的篮子又沉,要自己提着一路胳膊得断了,只好叫上阿来跟着去,帮忙提东西。
到了桃源寺,四姨让阿来把篮子给小沙弥提着的时候,细致地看了阿来一眼,用力找还是能在她五官中找到一丝和谢太行相像的痕迹。
这下人阿来是谢太行的血骨。
多年前谢公酒后乱了心性随意宠幸了府里的一位婢女,没想到就这么一晚那婢女居然怀孕了,十月之后生了个孩子。姚氏知道后倒是没说什么,可谢公生性高洁,忍不了自己居然宠幸了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奴仆,不但没有认下这血脉,甚至看都没看过她们母女二人。府中上下见风使舵的本领高超,那婢女生产完没多久就被人驱赶至府邸最偏远处做些脏累的杂活儿。腊月天,水冻成了冰,门窗走形四下漏风,婢女只一块破旧布衣遮体,却将孩子包裹严实塞进怀里暖着,让孩子安然过了一冬活了下来。那婢女在月子里冻坏了双腿,从此落下残疾,走不了远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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