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八章 湖上 (第2/2页)
齐昭华笑:“这个志向够远大了——杨公子,你若不想敬酒,可不能输了。”
杨颜懵然:“啊?我我没什么志向。”
齐昭华温和一笑:“那么总有些想做的事吧,近的也好,远的也好。”
“.”
“此时此刻,心里想做的事,没有吗?”
“我想.”杨颜怔怔看着湖面,“我想回到山门,再在自己那张床上睡一晚。”
“.”
“当然.那是不可能了。”少年低声道,
齐昭华一时沉默,极轻柔地一叹:“.是的,世上最不可得之事,就是‘那时候’了。”
而后她敛去神色,抬头一笑:“张姑娘,你呢?”
张君雪抬起头,倒是先看了裴液一眼,少年正笑望着她。
“我想.创造出比泰山还要高的刀术。”女子认真道。
齐昭华怔了下,看向裴液:“这我不懂了,裴少侠,这个志向比之李姑娘如何?”
“我想想缥青的好像要更难,但是君雪的要更高远一些。”
齐昭华托腮:“.问你哪个更远大,不是要你端水的。”
“.那就张君雪吧。”
齐昭华一笑,偏头看向下一位:“继道,你呢?”
方继道腼腆一笑,低声道:“我的志向,居士你知道的。”
齐昭华点点头:“继道想要通释五经,重传圣人之道.我来为他说吧,这志向或不及两位之高,但其远至少不输张姑娘了。”
“要你说谁最远大,没让你端水。”
“.那便仍是张姑娘。”齐昭华一笑,偏头看向方继道,温和道,“劳你这些天奔波,明日我与你拿一封去往国子监的荐书,挑个好日子便可启程了。”
“居士.我想等你把湖的事情弄完,再一起.”
齐昭华懒得理他。
“那轮到你了,齐姑娘。”裴液笑道。
“我志向没什么高远的,只想到神京去,做些能做的事情,此生便足已了。”
裴液摇头:“不真诚,我说齐姑娘是要做宰相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齐昭华真是开怀而笑,而后敛容,微笑认真道,“愿为良相一臂。”
“嗯好像也很厉害了,那你排在哪里?”
“我要排在方继道之下了。”
“唔,如此说来,咱们之中,竟然还是属君雪最为志存高远。”
张君雪抬头瞪着眼,面上还有些闷闷的委屈——说好一起吹牛,原来只有自己真的把话说得很大。
“裴少侠,你可还没说呢?”齐昭华认真提醒道。
众人也尽皆投目看来,显然不肯放过他。
“我的志向确实很肤浅,是比不上君雪的。”
张君雪又瞪他。
齐昭华笑:“我要听听有多肤浅。”
李缥青也托腮偏头,笑吟吟地望着他。
“好吧。”裴液笑着倚在船边,一手搭落湖面,自从认得这世间来,这其实也是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吐露心中野望。
他清声道:“我要成为,鹤榜第一。”
“.”
确实是足够肤浅、简单、有力的志向,而且是今晚最明明白白的一个,完全无可抵赖。
也不需任何人解释这句话的重量,齐昭华已缓缓抚掌,李缥青则表情怔怔,眼如灿星。
“那好,既然都说完了最该被大家祝酒的是谁?”齐昭华环顾一周,“我要投裴少侠一票。”
李缥青举手:“我也投裴液。”
杨颜犹豫一下:“.我投张君雪,刀的前路.没有被那么多前人开拓过,真的很狭窄。”
张君雪闷声:“我投我自己。”
这大家倒都没想到,一时笑声四起。
女子还认真解释:“我的志向是一辈子的,他拿鹤榜第一,说不定过十来年拿了就完事了,不能和我比。”
然后众人看向方继道,方继道手一举,丝毫不出预料:“我投居士。”
裴液眼看着齐昭华翻了个白眼。
裴液举手:“那我投方继道。”
如此,裴液张君雪各两票,方继道齐昭华各一票,最开始的李缥青竟然反而无人光顾。
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,裴液立刻偏头举手:“我改一下,我要投李缥青。”
少女“哼”了一声,提醒:“你一开始是说张君雪的。”
“我改了。”
但反正不影响“大局”。
齐昭华于是笑道:“既然选不出最高远的一个,那咱们就共祝彼此吧。望今日舟上友人,二十载之后,各成夙愿。”
女子将一小壶酒分于六小杯中,分别递给诸人。
裴液接过一看:“怎么就这么一点儿?”
“本就是助兴,船上哪能滥饮,坠下去怎么办。”
“再给我倒点儿。”
齐昭华便将剩的壶底儿倾给了他。
几人笑饮而尽,裴液便多剩出来一些,他偏头,把酒杯递向肩头的小猫。
碧眸抬起,和少年明亮的目光对上。他们之间倒无须任何言语,也不需第二杯酒,因为目的本就相同。
黑猫有些无聊地看他一眼,还是低头啜饮了一口。
裴液满意地放下酒杯,夜风凉雨,秋湖静冷,几人搁杯各自倚回船边,静静享受着惬意愉悦的氛围,一时只有清浪拍船之声。
齐昭华眼睛半眯着,神思仿佛已去到那二十年后,轻声喃喃道:“忆昔鹭湖湖上饮,坐中多是豪英.”
词没改完,自己先抿唇笑了起来。
裴液也嘴角含笑,慵松地倚着,好半晌才轻声接话:“齐居士,人家说你今日做的诗没有感情呢。”
“说的是啊。”
“能不能作一首有感情的。”
“.”
“做不出来吗?”
“会有些煞风景。”
“这么好的风景,哪里煞得完。”
“.那好吧。”
舟中再度安静了,一如深沉的夜色。
裴液偏过头,女子脸颊美丽而苍白,半阖着眼,明月之下,轻缓的嗓音从船头流过来,在霏霏的小雨中宛如迷梦。
“谁记当年小笛客,天阴恰恰湿衣。骑牛唤我过小溪。见鱼争笑指,举荷见虹霓。”
“.”
“.”
夜舟之上越发安静,终于方继道忍不住轻声道:“居士,下半阕呢?”
“.十年玉约今一梦,重看信字迷离。秋后潇水总无期。风来襟袖冷,雨到骨神凄。”
齐昭华睁开眼看着湖面,轻声笑道:“这首《临江仙》,就叫‘当年梦’吧。”
船上依然安静如眠,每个人都想起不同的事情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