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惊醒幼时梦 (第2/2页)
我顿然了悟,立时羞红了脸。
院子里,桃花开得更胜。粉色的云霞仿若弥漫了整个天空,美得不可方物。我以为,这些美好,都是上天赐予的,我以为,我终于要有了一个家,即使这个家不是如一开始期待的那样完美……
直到后来我对这世界绝望至极时,我仍然怀念着那弥漫了一整个春天的桃花……
华年果真把下人调教的极好,动作极快。两天后,我就搬到西苑去住了。
华年派了两个丫鬟跟着我,一个叫紫竹,另一个唤作绿莺。紫竹身材修长而文静,绿莺就显得活泼灵动。都是及聪慧的。
踏进西苑的月洞门,一阵淡淡的清香便扑鼻而来。在院子的矮墙边,种着一簇一簇茂盛的紫藤。这紫藤看着已经有些年岁,绿叶极浓,几乎看不到花枝。四月初的紫藤花还未全开,不过已开了大半,正吸引着蝴蝶蜜蜂上下翻分。
“这是穆子翼住的院子?”我很纳闷,是怎样的一个男人,居然喜欢这样清清淡淡的紫色。
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,面色有些紧张,谁都没有说话。
“你们两个,我问你们话呢!如果不愿意伺候我,我也不勉强,我这就去找华年姐姐!”不知怎的,我竟有些生气。
绿莺急急地拉住我,悄声道:“锦瑟小姐莫气,请随我来。”
她拉着我进了房间,房间正厅里东西不多,却是雅致。挂着几幅字画,想是穆子翼的。
待我坐定,绿莺这才告诉我实情。
原来,五年前,穆子翼在一次内府的宴会上见到了华年,只攀谈了几句,就迷恋上了华年。一回家就央父亲去寻华太医大人求亲,当时穆子萧还只是兵部的一个小小的理事,父亲也只是个侍郎,去和太医院之首求亲,当然毫无底气。
但穆子翼竟为此绝食来要挟,穆远实在拗不过,只好备齐彩礼前去求亲。这华太医膝下除了大儿子,只有一女,便答应问过女儿意见再做定夺。谁知,那华年却是非穆子萧不嫁。
为二儿子求亲,最终却成全了大儿子,此事在很长一段时间,都成为京都的笑谈。
穆子翼为此大病了一场,昏迷了五天,醒来后,便不顾家人阻拦,在西苑种下一树紫藤——据说,华年在未嫁时,是极喜欢在紫藤下起舞的——半年后穆子翼更是不顾父亲反对,娶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农家女为妻,婚后便携妻出走,走时穆府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带。至今不知所踪。
难怪,昨日穆子萧和华年在谈到穆子翼时,神色怪异,原来其中有这些曲折!
是夜,月光如水。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。
因为我始终不能确定穆子萧的心意。
披衣起床,就那么随意地散着发,来到院中。夜里空气微凉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。我想着很多事情,先是想到与云青的分别,想到了我十八年来的等待,想到了穆子萧。他策马扬鞭,他说:“就叫锦瑟吧。”我又想到了他看着华年的眼神,是宠溺的。那样的眼神他不曾给过我,难道,我就这么看着我念了八年的男子,把所有的爱和柔情都赋予另外一个女子?尽管那个女子,我也是喜欢着的。
我能感到自己内心微不可闻的变化,那个在扶兰苑里单纯的、良善的我自己,似乎正在慢慢地远去。
不知不觉,我来到白天经过的池水边。这里现在没有杂役打扫,桃花落了一地,在月光下,如世外之所,显得格外幽静。我不由得神情一松,甩开长袖,轻轻起舞。我唱着:
有狐绥绥,在彼淇梁。心之忧矣,之子无裳。
有狐绥绥,在彼淇厉。心之忧矣,之子无带。
有狐绥绥,在彼淇侧。心之忧矣,之子无服。
……
这首歌是小时候娘唱给我听的,那时候不懂,只是觉得娘的语调悲伤而又悠远。现在,我不知道此时为什么会唱起这首歌,或许这正符合我此时的心境吧——思念、忧伤而又无可奈何。夜风拂过,桃花瓣一片一片落在我身上、头上,一切如梦似幻。
我眼角瞥见一处玄色衣角露出在水池的桃花树后,我认得那是穆子萧白日所穿的衣裳。内心一动。我知道随着自己的起舞,体态定是娇媚无双,扶兰苑的每个人都这么说过。只是那时,我们只是学习跳舞,只是互相玩闹,从来没有想过要取悦于谁……
我轻轻地唱着、舞着、旋转着。
随着我的舞动,“啪”,一个东西有意无意地掉入了池水。
我轻声呼了一句,便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,潜入池底伸出摸索。水可真凉啊,刺痛了肌肤。我一边在水中“疯狂”地寻找,一边用眼角扫视那玄色身影,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可耻。我清楚地感觉到,扶兰苑里,那个整日心境平和从容微笑的自己,正在渐渐死去。
我一直在水中寻找。我在等着。
终于,那玄色身影也跃入水中,他游到我的身边,一把捞起我。然后飞身上岸。
我在他怀里瑟瑟发抖,摊开手里的物什:“还好,还好……我找到了。”手心里,是那块墨玉。八年前你给我的墨玉,穆子萧你可还记得?
穆子萧握住了我的手,仍是熟悉的温度:“锦瑟,你怎么这么傻?明天让下人去找就好了,你何必……”
“穆子萧,我冷……”我紧紧咬着牙齿。
他抱紧了我,月光下,衣衫尽湿的我紧紧地倚靠着他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