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柳 第十一章 阿云的过去 (第2/2页)
她不自觉地勾唇一笑,继续听云生往下道来。
“村里人都不大待见那个诗人,只有我对他充满了好奇心,平日里爹娘忙着干农活顾不上我,我便偷偷地找到他,和他聊起有关外面的世界。”
“那个诗人跟我说起来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洛口,他向我讲述了洛口镇的由来,听得我满心向往,他说他此番跋山涉水来到中原就是为了亲自领会当地的英雄风采。”
“他说到这儿的时候,我其实已经有些心动了,我试着求他离开的时候顺道带上我,若是只离开一上午,或者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家,我父母应当不会发现。可他拒绝了我的要求,他告诉我从这里去到洛口,要花上好几个一天一夜。”
说到这儿,云生忽然停下了,洛娮娮察觉到异样,扭看他。
“怎得了?”
云生轻笑一声,叹了口气。
“只是觉得,那时随意做出的一个选择,竟真的导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,有些感慨。”
洛娮娮一听,疑惑道:“你不会……偷偷跟着那诗人到洛口去了吧?”
云生得了她的话,突然笑了,他笑得整个肩膀都在颤抖,弄得洛娮娮有些不明所以。
她蹙了蹙眉,疑惑地看着云生。
后者则是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:“还真让你猜对了。”
洛娮娮听他这么说,眼神中不难看出责怪,她放下手中缝制了一半的香囊,将云生轻轻推了一把,轻声啐了一句:“那你笑什么,有病。”
云生看着她,眼底的笑意难掩,他冲洛娮娮摆了摆手,出言解释道:“没有,不是在取笑你,只是想起自己当初跟着那诗人离开的样子,觉得有些愚笨。”
“愚笨?”
洛娮娮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。
云生点点头,肯定道:“是挺愚笨的,那诗人说要好几个日夜才能抵达洛口不但没能劝住我,反而让我开始琢磨这几日走在路上应该住在哪儿,吃什么。”
“后来我想,我们每日的吃食都是村民当天在山上挖的野菜,所以我就觉得,只要有山,就一定能找到野菜。解决了吃的问题,我开始考虑到了晚上,我和那诗人应当上哪儿去住。”
“那诗人待在村里的那几天,我曾偷偷出去观察过,村里没人愿意收留他,他便靠在村口的老树下过夜。当时我就在想,或许这一路到洛口,我们每晚都要在树下过夜,那可不太舒服,那时正好是夏日,家里不大需要盖被子,于是我就将被子偷了去,在那诗人离开的那天,带着被子偷偷藏在了他背后的背篓里。”
洛娮娮一听,顿时觉得有些好笑,她看着云生,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汇,这一下更是让她忍不住了。
洛娮娮坐在云生身边笑得花枝乱颤,云生看着她,默默替她扶住了手中即将掉落的香囊。
“明明方才还在责怪我,怎得这下也笑得那么开心?”
洛娮娮看他一眼,依旧没停,只是扶了扶他的肩,轻轻地摆了摆手。
云生看着她,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,待她缓和下来,才再次开口。
“虽说这事听上去让人觉得好笑,但我成功了呀,那诗人离开的时间选得极好,正巧是我爹娘上山干活的时候。我跟那诗人说要见他最后一面,让他来我家门口等,若我不在家,那便是跟着父母出去干活了,很晚才能回来,他直接走便是。”
“我用这个法子支开他,随后带着东西藏到了他的背篓里。他回来的时候,我还听见他唉声叹气的,好似有些失落,但——”
云生说到这儿,又停了一下。
他斟酌地看向洛娮娮,后者则是刚缓过来没一会,还在认真捣鼓手上缝了一半的香囊。
“你能不能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啊?”
面对云生忽然地提问,洛娮娮倒确实懵了一瞬。
好在结果她方才就已经设想过才笑得那么厉害,于是她便又笑了笑,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。
“诗人应当在背起背篓的一瞬间就发现不对劲了,只不过你傻呵呵的认为自己的计谋很成功吧?”
云生点点头。
“的确如此,还不光是这样,那诗人走在路上的时候,甚至听见我在后面嘀咕天气炎热了。这些都是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从他背篓里爬出来之后,他才告诉我的。”
“不过他也说,我实在是太瘦了,让他背在背上,都感受不到重了多少。”
云生这句话一说出来,洛娮娮便笑不出来了。
她虽然不能共情,因着她从未体会过饿肚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,但她很识趣,知道在这样的时候,不能表露出自己开心的情绪来。
她下意识瞥了一眼云生搭在一旁的手。
他的手生得极好看,纤长骨感,只不过不够白皙。
沿着那双漂亮的手往上看,他的手腕和胳膊也完全算不上是粗壮的,跟他刺客的身份,好似完全不相搭配。
洛娮娮先前一直觉着,他的臂膀单薄,看着没洛云庭壮实的原因是云生还仅仅是个少年。可她现在一想,洛云庭今年也才不过15岁而已,排除他的基因之外,是否还有洛云庭曾经丰衣足食这一原由呢?
洛娮娮这么想着,又向云生的胳膊瞥了一眼。
她瞥见云生胳膊上的疤痕,或许是与歹徒或者什么人打斗过程中留下来的,她将那疤痕和云生骨感纤长的手看了又看,一时间竟有些心疼。导致后来云生说了一大段话,她都没听进去,只隐约听到,他跟那诗人去了洛口,闯了祸,不得不接下刺客这一行当了。
洛娮娮回过神,手上的香囊也缝制的大差不差了,她开口,声音轻柔:“你是闯了什么样的祸才不得不做刺客啊?”
云生看她,笑道:“以后再告诉你。”
说了半天,他还是没告诉自己为什么。
她转头看着云生,后者则是温和地对她笑着。
“关于这件事,你是有什么心事藏在里面?”
洛娮娮试探了一句。
“我没事。”
云生回应她,回应的干脆,淡然。
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,云生像是一株歪斜的幼苗,弱小又脆弱。
可他坚强勇敢,在逆境中顽强生长,或许他早就知道,自己长不成一棵大树,可生命的意义,本就不是如此。
人们后来所做的一切努力,那些宏大的理想,都是生活的意义,不是生命的意义。
生命的意义远不止如此,可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,洛娮娮也不知道。
至少她现在还没办法看得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