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六章 情怯 (第2/2页)
就这样吧,童恩,这不正是你梦中的画面吗?这是老天赐给你的机会,抓住它,你就可以找回你日思夜想的亲生儿子,你可以疼他,爱他,照顾他,永远留在他身边,让他有一个完整的家。你欠儿子的太多了,多的这一辈子都还不完,为了儿子,为了你自己,你还犹豫什么呢?你还想等什么呢?
寂静的房间里,一个声音从心底悄悄地传出来,和着儿子的呼吸在她耳边低语。童恩的心跳有些加快,一直没时间整理的思绪,纷乱无绪地跳了出来。
是啊,她在等什么呢?
闭上眼睛,六年前的五个夜晚,一一再现在脑海中。
初夜的屈辱和恐惧以及最后的迷茫,肉体相缠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忆犹新,从来不曾忘记。
第二夜的体贴,也许就是那一刻,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悄悄松软了。
第三夜,长久的等待,刻骨铭心、今生都不会忘记的那些对话,从那时起,他们之间除了交易,似乎多了些什么。
第四夜,
第五夜,
虽然还是交易,虽然还是被动的承受。可是,隐隐地感觉,他们之间,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,只是在当时,他们都没有或者不敢认真地去寻找那种像游丝般稍纵即逝的东西。现在想起来,她依然不能肯定究竟是什么变得不一样了,只是,心里已经不像最初时那么疼了。
五个夜晚,人类最亲密的肢体接触,男人和女人肉体间最紧密的契合,除了容貌,他们熟悉了对方每一寸肌肤,每一种细微的反应。男人的体贴,女人不是不感激;女人的温顺,男人不是不心疼,然而,没有言语交流,更没有心灵的交流,他们,就像偶然被困在同一个空间的路人甲和路人乙,始终都是陌生的。
但是,童恩心里很清楚,对那个男人的记忆,已经像纹身一样刻在了她的心脏、大脑以及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,以至于当他们重逢后的第一次握手,仅仅是手指的短暂接触,也使得童恩的心脏颤抖不已。
钟岳,这个让她心仪的男人。她爱上他,真的只是源于对那个男人无法拔除的记忆吗?当想到他有可能就是六年前买走她初夜的那个男人时,自己的恐惧和慌乱是那么真实。
此刻,躺在宇豪的床上,靠在儿子身边,童恩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了。
近情情怯,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爱上了钟岳,她爱上了,真真切切地爱上了,那种甜蜜幸福的感觉还留存在她的脑海中,她怕失去。
没有人教过她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,上帝总是毫无怜闵地把她扔到栽满荆棘的岔路口,无论她选择哪一条路,都必定被扎得遍体鳞伤。
曾经的五个夜晚,无论付与它多么堂皇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他们卖与买的关系。在这其间,无论他们之间起了多少情感的变化也无法拉近他们悬殊的距离。这一点,张晓棋当时就已经十分清楚了,当时的钟岳想必更加清楚。
六年后的今天,他们短暂的爱情能够包容曾经的一切吗?他们的爱有多深?情有多厚?深的能够抹平彼此带来的所有伤痛,厚的足以填平那条横桓在他们之间鸿沟吗?
她的害怕和恐惧是真切的。
不是没有想到过重逢。在长达九个月的孤独中,很多次,她想到过重逢,想像过真正面对他会是什么心情。在九个多月的漫漫长夜中,她觉得自己已经把答案想的非常非常清楚了。
她是谁?为什么要独自熬过这艰难的九个月?
对于他和自己腹中的孩子,她,张晓棋,永远都应该是隐形的,永远都不能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阳光下。
这就是答案,一个无情的,冰冷的,无法改变的事实。
在这九个月里,她经历了她人生最艰难的一次蜕变,一次从心灵到身体的彻底蜕变,当她在产房里把项琏挂在儿子身上那一刻,她就在心里把张晓棋埋葬了。在她作为童恩即将踏上美洲大陆前,她还曾经去张晓棋最后生活过的地方凭吊过她。
之后的五年,童恩从未再想过重逢这两个字。
而命运偏偏又一次以这种形式让他们相遇了,面对今天的爱和曾经的痛,让她情何以堪。
从看到那条项琏到现在,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在这幢大房子里机械地走来走去,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。面对钟岳深情的目光,她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像以前一样的回视他。面对宇豪,听着他一声声的童阿姨,她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。
但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,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亲口告诉钟岳,她就是六年前把自己出卖给他的那个女人。
所以,她在等,等一个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