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0【一个齐人的复仇】 (第2/2页)
周遭瞬间一片骚动。
撒改、阿不罕、温古孙等景廉贵族破口大骂,左边那些文臣则是心情复杂,但也有厚脸皮之人痛斥齐人的阴险卑劣。
随着杜为正承认自己的身份,那么太子纳兰被毒害、四皇子海哥造反都有了解释,这些都是南齐奸细撺掇的阴谋。
杜为正在狂风骤雨一般的辱骂声中挺直腰杆站着,直到周围好不容易平息,他才望着景帝说道:“我真的很佩服你。”
直到此刻,他终于换了对景帝的称谓。
景帝自然注意到这个细节,不过他没有纠结于此,漠然道:“佩服朕?”
“你知道四殿下心怀不轨,仍然给他一个机会,甚至在大宴开启时还用言语暗示,希望四殿下可以悬崖勒马,只可惜你忽略了他这么多年积压在心中的苦闷和失望。当然,从另外一点来说,你利用四殿下的反心设下这个局,是想让更多的人跳出来,以便你可以一次性解决问题,夹谷永便是那个上当的倒霉蛋。”
杜为正说到这儿轻叹一声,又道:“更让我佩服你的是,虽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幕后之人,仍然可以克制心中的怒意,没有让人立刻将我五马分尸,给我一个当众说话的机会。你做这些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,如此一来,皇子们自相残杀乃至谋逆的丑事就可以掩盖,悉数推到齐人的头上,从而让景廉人松一口气。”
“毕竟……自相残杀太难听了,如果说这都是齐人的阴谋,至少大家面子上过得去,你和皇家的威严也不会太过受损。”
这番话让周遭鸦雀无声。
景帝看着这个在他面前、利刃加身依然侃侃而谈的中年书生,强行压制住心中的好奇,没有问对方明知此举之意,为何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,而是淡淡道:“南齐李端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,居然能够找到你这样的棋子。”
杜为正却摇了摇头,缓缓道:“虽然我人在此地,却也听过我朝先帝的事迹,只恨不能亲眼得见天颜。你也不必继续猜,我是齐人,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齐人。我没有了不起的身份,只有一腔恨意绵绵不绝。当年我的父母亲人死在景军屠刀下,我侥幸活下来,一路来到这座都城,便只想着给他们报仇,迄今已有三十二载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景帝并不在意,只要确认对方的齐人身份并且公之于众,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。
就在景帝要让合扎武士枭首此人的时候,杜为正忽地轻叹道:“可惜。”
景帝皱眉道:“可惜什么?”
杜为正望着他说道:“可惜你实在是太强大了,就连庆聿恭都不敢逾越雷池一步。”
景帝冷冷道:“到了这个时候,你还想在朕面前玩一手挑拨离间?”
“不是挑拨离间,乃是肺腑之言。”
杜为正神色从容,诚恳地说道:“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二年,冷眼旁观众生,没人比你更强大。你将夏山军主力调去西北边境,导致庆聿恭身边的力量很孱弱,因此他根本不敢妄动,只能做一个忠臣。而且我还知道,虽然庆聿恭被称为大景第一高手,但你的武功甚至不在他之下。”
“你是天子,手下能人无数,更有雄兵数十万,眼界、谋略、武功无一不是顶尖,几乎是无懈可击。其实一开始我的复仇对象是你,后来发现实在是太困难,难到我无从下手,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,将目标放在你的儿子们身上。”
“虽然我成功了,但我仍然觉得很遗憾。”
“只是人力总有穷尽之时,所以我即便很想你死,但也不得不对你说一声佩服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朝景帝躬身一礼。
这一幕让文武百官和景廉贵族五味杂陈。
区区一介书生,在异国他乡煎熬三十多年,竟然能以谋士之身搅动风云,害死太子又引四皇子反叛,这确实是难以置信的事迹。
但他偏偏碰上了几乎没有弱点、连庆聿恭都必须低头的景帝。
然而在中年书生俯身行礼的时候,景帝心尖忽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。
因为之前书生和景帝的对话很冗长,再加上他这一礼非常自然,旁边的两名合扎武士稍稍放松了警惕。
下一刻,中年书生脚尖一拧,如离弦之箭冲向三丈外的景帝!
快到拉出一道残影!
场间瞬间大乱,十余名合扎武士意图挡住中年书生,但是杜为正身如鬼魅,竟然在他们合围之前冲过拦阻,转瞬间来到景帝的面前。
“父皇!”
“陛下!”
周遭呼声如潮。
突遭大变,景帝依旧保持着冷静,看着眨眼间冲到自己身前的中年书生,他看似缓慢实则雷霆一般挥出一拳。
拳头后发先至,猛地印在书生的胸口。
杜为正立刻喷出一口鲜血,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,但是此刻他居然在笑。
“我等了三十二年,只是为了等一个离你足够近的机会!”
他凄厉地吼出这句话。
中年书生并未猜错,景帝的武功确实无比强悍,简直不可战胜,对方这一拳直接摧毁了他的生机。
景帝寒声道:“就算你藏了一手快如闪电的身法,又——”
话音戛然而止,因为景帝忽然看见中年书生的衣服下面冒出青烟。
他立刻想要向后飞去,但是中年书生拼着最后的力量,死死地抓住他打过来的拳头。
“轰!”
一团无比绚烂的烟火在中年书生身上炸开,瞬间将他和景帝淹没。
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,皇子们、文武百官、景廉贵族、合扎武士发疯一般冲过去。
在火药炸开的那一刻,大量锋利至极的碎铁钉从书生身上激射而出,至少有一小半射向近在咫尺景帝。
火药的冲击力、各种锐器的杀伤力,瞬间重伤看似无懈可击的景帝。
这一刻,书生已然气绝。
但他血肉模糊的脸上,有一抹笑意永恒凝固。
在很多年前的齐国泾河北岸某地,一个幼童跟在父母的身边,徜徉在安宁的岁月里,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。
一如今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