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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一头驴

  第1章 一头驴 (第2/2页)
  
  这话比先前发自肺腑得多。
  
  她离开宗门前,师姐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:“阿驴呀,师姐这些年得到的最好的各类丹药都给你了。我私库里还有不少好东西,你看得上什么,尽管拿。要是出去之后缺什么,只管给师姐说。师父不让宗门给你开分坛批材料批人力,师姐偷偷给你送。”
  
  秦符生当时受宠若惊:“师姐,你的大恩大德符生我无以为报……”
  
  “嗨呀你跟我扯这些。你不知道,本来我都赢过师兄快要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阁主了,却遭了你上山拜师。你修行天赋还那么好。开宗立派三万年里,你是唯一一个筑基期就被定为下任阁主的人。我拿什么跟你比?只要你一心一意去弄那什劳子海上分坛,师父觉得你废了,下一任阁主自然又是我了。”
  
  于是受宠若惊变成大惊失色:“师姐你不觉得你太坦诚了吗?”
  
  “那有什么?以你之倔,我跟你说了,你就会留下来继续跟我抢位置吗?”
  
  “这倒不会……”
  
  “那不就得了?走远点,少回来。”
  
  “哦。”
  
  秦符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,稳了稳语气,对着墓碑继续道:“还有师兄。他比我大五百岁,见得少。不过,遇到大事时,他倒也是个可靠的人。”
  
  比如她被师父满宗门追杀时,师兄舍身一拦:“慢着!师父!全宗门就这一头驴。要是她被您失手打死,这漫漫修真路,又要少了好些有意思的新鲜事。”
  
  她当时不在场。听师姐转述,师父盯了师兄好久,缓缓道:“驴子入门这二十年里,你身为大师兄,修为怎么寸步未进?”
  
  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,气质极为沉稳,被师父这么问了都不跑:“您老慧眼识珠,收的两个师妹一个比一个钟灵毓秀,还要我这大师兄干嘛?反正我这种庸才,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得到阁主之位,不如躺平享受长生,等驴子成长起来挑大梁。”
  
  这回答成功转移了师父怒气,吸收了来自师父的大半火力,元神都被打出窍了,又被师父塞回去接着揍。
  
  有他这么一闹,秦符生有幸逃脱一劫。
  
  次日,她去师父洞府前贴脸输出……应该说是发誓定要将海上分坛开发出来,师父也只是摆摆手,由她去了。
  
  可能先前已经打过了师兄,懒得再跟满门的不肖之徒一般见识。
  
  秦符生这才能好手好脚站在墓前,对着辽阔四野,洒掉整整一坛好酒。
  
  “酒敬爹。”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致辞,却默然无语。
  
  在她两岁的时候,爹就和同乡其他人应征去了北地打仗。
  
  家里只有她和日夜操劳的娘。
  
  娘很要强,一个人带着需要照顾的孩子,农忙时耕作家里的薄田,农闲时跟同村妇人一道去县城里找一些缝缝补补的事情做。
  
  在秦符生的记忆里,她幼年时的日子并不难熬。
  
  平时有娘在县城里给她带的小玩意儿,天冷了有厚衣服,逢年过节桌上还有鱼肉。
  
  秦符生胎穿。两世为人,叫她更清楚娘的不容易。
  
  她常常帮着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,又叫娘不要再给她买小孩子的东西了。
  
  娘却只是笑笑:“符生,阿娘要好好劳作,才能叫你过上好日子。”
  
  秦符生劝了又劝,却只是听到娘说了一遍又一遍的:“符生,该做的事情不能躲。要是躲了,得的不是清闲,是心慌啊。娘要是看到你过得没人家孩子好,娘就心慌。”
  
  两世为人,却仍然被自己的母亲爱护着、教育着。
  
  她曾是繁忙都市里一事无成的庸人。
  
  来了这个世界之后,一点一点从辛勤浇灌的田垄里长出了新的认知,一如郁郁葱葱的稻谷。
  
 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她七岁那年大雪夜。
  
  外出打仗的男人们回来了。
  
  里面没有她爹。
  
  寒冬腊月,大伯和四叔欺她们孤儿寡母,把她娘俩从房子赶出来,抢了她的家,和她家的钱财田产。
  
  同村其他人全都关门闭户,没一个出门张望的。
  
  四野是苍苍茫茫的雪,她们除了身上一身衣服一无所有,不知何处可去。
  
  娘就背着秦符生,踩着及膝的雪,走了二十里路到了县城。
  
  娘找了从前接活的人家,求人让她们母女住进柴棚里,才算有了一处遮风避雨之地。
  
  之后,娘就四处奔波着找事情做。
  
  一日,娘起不来了,额头滚烫。
  
  刺骨的寒风和接连的苦难,叫这位坚强的女人倒了下去。
  
  秦符生寻了大夫,让大夫开了药方。却拿不出钱抓药。
  
  七岁的孩子便学着娘的样子到处求人。
  
  可小小一县城,又有多少地方招人,还愿意要这种没长大的小孩子?
  
  最终求到了县里最有钱的那户人家府上。人家倒也不介意多养她一个小孩,只是要在卖身契上按手印。
  
  正好,那日修士御剑的流光刺破天际。
  
  娘托人把她叫了回来,紧紧抓着她的手,叫她不要去做那些蹉跎人生的事。
  
  “符生,你是生来就要修行的。”
  
  她是娘孕期梦中神仙赐下的符,故名秦符生。
  
  秦符生才不信什么虚无缥缈的命。
  
  她非要去愿意收她的人家,拿卖身契换药钱。
  
  娘看出来了她的想法,那双滚烫的手一直紧紧抓着她,也不知道病中的人哪来的力气,跟铁钳似的,挣都挣不开。因高烧而发红的双眼死死看着她,那眼神,既有哀,又有恨。
  
  那双手从滚烫到冰凉都没有松过。
  
  还是让她们借住的那家人怕人死在家里晦气,过来察看,才把她拉开。
  
  然后便将她们娘俩抛到了大街上。
  
  秦符生抱着娘,哭了很久。
  
  哭够了,就拉着娘的手,一点一点往城外挪走。
  
  是路过的老石匠看到了,怜悯她不容易,帮她安葬了娘,还打了一道墓碑。
  
  已是金丹修士的秦符生擦净了墓碑,割了杂草,最后道别:“娘,我走了。我自会去了结恩仇。我想让娘知道,你孩儿我,要去做大事了。”
  
  当年的孩子,已无人可以欺辱。
  
  她已可问天下之事,令整个修真界都在她的谋划之中天翻地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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