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两封书信 (第2/2页)
龙辇的四周并无黑甲军守卫而是站着二十八位精锐近卫,这些近卫打扮与那黑甲军大相径庭,一身大红艳丽麒麟服,富贵祥云翻卷,背藏玄弩,腰佩狭刀,手腕处皆戴了一个金色紧箍,不知有何作用。
龙辇内,一位老人头戴金丝网纱帽,一身大黄衮龙袍,双目微闭,四仰八叉的躺在龙床之上,毫无拘束,突然问道:“这是到哪了?”
老人声音中气十足,言语顺畅,言谈时并未刻意停顿,可不知为何那声音总给人一种语速很慢很慢的感觉,哪怕有人不用心去细听,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回想老人曾讲过些什么。
龙床下跪着一位老太监,两鬓霜白,低着头尖声细语,轻声回道:“回主子,刚进了琅山郡,现在已到上邑县青牛镇,距离长安城还有三百多里的路程,按当前速度再有三四日便到。”
老人伸出右手轻揉前关二穴,突然心血来潮:“我若没记错,这青牛镇有一家小酒馆,叫什么来着?”
老人语气稍微有点紧迫,可老太监听在耳中依旧有一种一字一顿的感觉,好在他早已习惯,满脸堆笑,轻声回道:“神仙居。”
老人笑了笑,睁开眼说道:“看来是真上岁数了,这才离开几日,就已经记不清了。”
老太监闻声诚惶诚恐,伏身跪在床前,劝解道:“主子洪福齐天,金口玉言,可不敢妄自菲薄詈语中伤自己,这穷乡僻壤能有一家小酒馆让主子记住,那已经是天大的福气,况且主子心系大周,日理万机,记不住小酒馆的名字再也正常不过。”
老人侧过头面带笑容,看着老太监说道:“别贫嘴了,朕有些饿了。”
老太监赶忙低头伏身,不敢直视老人,轻声回道:“回主子,方才老奴就已经差人去青牛镇了。”
老人闻言回过头再次看向辇顶,回忆道:“我记得他家做的一手上好的红烧狮子头,啧,朕吃过一次后回味无穷啊。”
老太监抬起头,脸上褶皱都快挤在一起,笑着回道:“去时路过此地,主子用膳时曾对着一道红烧狮子头赞不绝口,奴才当时便记了下来,方才差人去时已着重叮嘱。”
老人望着辇顶会心一笑,琢磨片刻后忽然问道:“哎,对了,京城里这两日来信了没有?”
老太监闻言,赶忙跪行两步来到老人身前,从袖中掏出一根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小圆筒。
小圆筒通体漆黑,二指粗细,三寸长短,一头置有机关活扣但被火漆封死。
龙床下老太监低着头,双手捧着圆筒,高高举过头顶。
老人躺在龙床上并未起身,听到动静侧头看了看圆筒,问道:“这是什么时候来的?”
老太监双手举着小圆筒,低眉顺眼恭敬回道:“刚过晌午还没一个时辰,就送到了。”
老人眼神示意。
老太监这才敢将火漆去除,打开活扣后,伸出小指一抹,从中抽出一封密信,然后眼观鼻,鼻观心,视线不敢在密信上停留丝毫,轻轻递到老人手中。
老人接过密信随即展开,扫了一眼后突然皱眉,缓缓坐了起来,一旁的老太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,生怕老人闪到身子。
老人满脸疑惑,皱着眉头一把推开老太监,紧紧盯着那封密信自言自语道:“元佶这是想干什么,他好端端的没事去算计敬亭做什么。”
龙床下老太监被推倒在地,不敢有丝毫不满,只是轻轻摆正身子垂头不语,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。
老人似有所察,扭过头看看老太监,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愧疚,转瞬即逝。
他长舒口气,说道:“坐下吧,别一直跪着了。”
老太监闻言诚惶诚恐,内心感动之情溢于言表,但他却不敢真的起身坐下,只是向后挪挪屁股坐在的小腿之上。
老人则扭头再次看向那封密信,一头雾水,喃喃自语道:“不过最令朕感到好奇的是,敬亭事后居然装聋作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,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杜景瑞吗?”
床下跪坐的老太监充耳不闻,依旧双唇紧闭,不敢提出半句建议,他知道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。
要知道,大周国祚两千余年,世间罕见,甚至可以说独此一份,这其中的隐秘或者说大部分原因,既说不清又道不明。
至于那既能说的清又能道的明的,除了历代先王勤于政务,少出昏庸之外,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那严苛如虎的大周律。
传闻这大周律乃是开国高祖亲手制定,并立下祖训:凡其后代君主皆不可轻视、更改、废弃。
然而更令人诧异的是,后世千年历代君主还真就谨遵这条祖训,不敢对那大周律有丝毫亵慢,尤其是眼前龙床上这位老人,对那高祖立下的规矩更是奉为圭臬,不敢产生丝毫龃龉。
眼下这老太监缄口沉默,不敢发出丁点声音,便是慑于那大周律的淫威,只因那大周律中明确有一条律例规定,凡宦官内侍不可干政,但有越矩者,受车裂,诛三族。
龙辇内一时安静下来,气氛却十分压抑。
龙床上,老人盯着手中密信眉头越发紧皱,最后双目中射出一道精芒缓缓说道:“这不是敬亭的性子,传令下去,即刻启程。”
老太监自小跟随在老人身边,伺候其将近五十余年,怎能不了解老人的性子,不敢劝解,赶忙跪行退出龙辇,高呼一声:“圣上口谕,起驾回朝!”
一声令下!
黑色洪流骤然滚动,如睡龙惊醒,散发出一股滔天气势,朝着长安城缓缓行去。